D12, 狮群与人群
连续两天两夜听河马,我对动物语言产生了浓烈兴趣。从头学一门专业是不可能的了,但我真的希望有人能研究河马的语言。河马的叫声是我所知动物吼声中变化最多,内容最丰富的。有长有短,有高有低,忽强忽弱,似惊似疑,或挑战,或应和,抑扬顿挫,无止无休,道尽了河马王国没完没了的喜怒哀乐,爱恨情仇。
早饭后,克里斯服务的公司派来了快艇接我们正式游河。溜了两天的边儿,今日终于可以“嘟嘟嘟”地在河道横冲直闯了,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照河马,照大象,照野牛,照小鸟大鸟了。
我有些好奇,这里并非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,也不是国家公园,但却有如此种类繁多的野生动物。人类和它们比邻而居,那么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对动物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呢?我看到克里斯讲到河马咬了亲人时没有一点哀伤;我看到两个渔民划着一条和我们的船一样大小的独木舟(他们的才是真正的独木舟,我们的是铁皮做的),用线绳钓鱼,离河马只有几米远;我还看到一个男孩子站在岸边朝我们挥手,他的家是木板做的,孤零零立在斑马和麋鹿吃草的坡顶,那房后飘着白云,如果拍成电影,绝对像童话世界。
我想不出答案:我若是那个小男孩的母亲,我敢不敢让他如此自在地享受阳光?他对前来猎奇的人们如此友好,我会不会心存嫉妒地为自己的孩儿鸣不平呢?
作为SAFARI的一员,今天最幸运的是看到了一群狮子!一头雄狮,两头母狮,还有七只幼狮。小戴说他来回几年了,也是头一次这么近地见到这么多的狮子。
这家狮本来好好地在树荫下乘凉,见我们的船越靠越近,后来还停止了马达,那头雄狮像是厌烦,又像是无奈地往丛林深处走去,边走还边回头监视我们。接着,狮妈妈、小狮子们也一个跟着一个地撤退了,最后只有一只狮娃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看。
克里斯说它肯定是第一次见到人类,好奇又无畏,它的爸妈马上要给它上课了。话音刚落,密林中就传出低低狮吼,仿佛在说:“孩子,人类是最无常的生灵,我们要远离他们。”
“送给你,我刚拣到的,”他说。我有收藏石头、贝壳,还有随手捡拾抓住我眼球的大小石头的习惯,有的因为形状,有的因为颜色,有的因为花纹,有的什么也不因为,只因为和我有缘。开始小戴曾嘲笑和戏弄过我,一次他在我座位上放上一块特大的岩石,我搬都搬不动。可是这几天我发现小戴对我越来越nice(友好)了。他跟我说话不再嬉皮笑脸,经常小声地问我需不需要帮助,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低头找石头,并和我一起认真鉴赏我的收集,有一天还帮我发现了一块五彩多层次的火山石呢。更好玩儿的是,昨天他偷偷地在我的日记本上写东西,(因为没人能看懂,我是唯一敢将本子随处放的。)我过去一看,他竟工工整整写下了“三人”两个中国字。我没有教过他,一定是我给克里斯上课时,他在一旁偷学的。我夸了他,又把那一瞥拉长些,使这个字更像“人”,更像一个往前走的人,而不是“入”。我说人与人之间就是要迈开双脚相互走动,所以中国的“人”字是这种写法。
我想我这样一个在大城市长大的中国女人,不娇气,不拜物,热爱大自然,崇尚自由,一定是他以前所不了解的,正是因为这些天的朝夕相处,特别是昨晚深入的交谈引起了他的共鸣,他才对我有了好感。
我没有可饮水了。前天在岛上,斯提娜告诉我因为瓶子相同,她误喝了我的水,我说:“我没病,你喝了没事儿。”她感觉很不好,一定要赔给我,我拒绝了。我算了一下,自己带上船8升水,就算被她喝了两升,我也还能对付两天。可现在回到基地,我真的一滴水也没有了。这正好可以试试在加拿大专业店买的能将污水变成纯净水的“净水剂”。“净水剂”装在两个一寸的小瓶里,分A和B。我照说明书先往瓶盖里滴5滴A,再滴5滴B,让它们溶解5分钟,再往水瓶里装进一升河水,再加进药剂使劲晃动。15分钟后我尝了一口,味觉真不怎么样。逼自己再喝,等了一会儿无甚不良反应,我就放心大胆地豪饮了。
太好了,有了它,再不用算计一天能喝多少升水了,敞开了喝!
下午四点是village tour(参观村庄),由克里斯的弟弟做向导。刚走出营地不远,呼啦啦冲上来了一群孩子,艾瓦琳数了数,共34个。他们衣不遮体,赤足肮脏,有人身有残疾,有人头顶生疮,俩人一组,拉住我们的手,开口就问:你叫什么名字。刚开始大家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动莫名,对他们的生存状态由衷难过,没人嫌他们脏,拉着他们边走边聊,但后来大家发现这帮孩子翻来覆去只会说:“no food, no shoes, no book”(没饭吃,没鞋穿,没书读),然后指着我们的周身要这要那。起初,没有孩子过来拉我的手,就像我走过的其他地方一样,我是当地人没有见过的另类。看着我那些嫩生生的姑娘们与这些脏兮兮的孩子们亲切相携交谈,实在是一幅很生动的“国际主义”画面,于是我拿出相机,拍了几张记录相。没想到这一举动大出孩子们意料,只见他们快速地交头接耳,更有一个10来岁的男孩(估计是首领)比比划划地指配出一个光头女孩过来拉我。这肯定是她第一次面对黄色的手,小姑娘有点畏惧,要拉不拉地原地犹豫。几个大点的孩子见状堆着笑容把我围了起来,张张脸上写着“不识泰山”、“请恕怠慢”,还有的对那小女孩厉声喝斥。既已引火烧身,我只好腾出一只手去拉她,给她解围。听她录音机似地唠叨着“no food……”急了我一身大汗。我们临出来时,小戴曾叮嘱见了孩子,不要给钱,我们当时不明所以,现在知道厉害了。
我们每个人都随身带着护照钱包等贵重物品,被这帮孩子在丛林夹道上围个水泄不通,神经高度紧张又无能为力,越走大家的脸色越难看。克里斯的弟弟带我们来到几间空置破旧的草屋前,介绍说:这屋是睡觉的,这屋是放东西的,这个是厕所……
看来这里是专为游人设置的“景点”,孩子们开始在茅屋前做功夫、打把式,在镜头前自然、专业。后来我们又来到当地小学,一排教室,两间办公室,有老师正在等我们。她带我们参观了教室、教员备课室,然后开始介绍学校的财经困难。看着这有规模、有书本的学校,我想起了自己祖国边远山区的孩子们,一言不发地退了出来。不远处有一颗大树,树下一群男民正在唱歌敲鼓,一边唱一边往我们这边看。显然,快到饭时了,他们这是在催促我们赶快结束这边的参观,去看他们演出。斯提娜、艾瓦琳、卡门等几个人都眉头紧皱地出来了,纷纷说感觉太坏了,我们期待的是访问真正的村庄,走进当地人的家庭,与老百姓面对面地交谈,而不是遭有组织的乞丐纠缠与事先预备好的show(作秀)场。失望之余,斯提娜更提出“somebody has to do something to stop the chain”,(总得有人干点什么来终止这种愚弄游客的活动)大家没等那教师讲完,就推说有事离开了,路过“歌舞队”时看也不看一眼。背后的歌声越来越低,很快就没声了。
那帮孩子还是跟着我们,但回去的路上,大家都把肩背改手拿了,还从包里掏出东西好让双手全占上,令那帮孩子无处“下手”。
当我说到“孔夫子”时,有3个人表示听过这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