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8,维多利亚瀑布
然而此刻我犹豫了。我已发“雌威”两日,弄得他们人人自危,跟我说话无不诚惶诚恐,字斟句酌,我是不是也该见好就收了?他们毕竟年轻,说话办事尚不懂深浅,把八国联军的账算他们头上是在气头上,有失公允。现在既然气已出了,“得饶人处且饶人”吧!进一步思量,大家已全体通过,假如我不同意,那后果将是颇为严重的:不光扫了每一个人的面子,而且这些在体恤衫文化中长大的一代人将失去他们一生中“最有价值的纪念品”——他们昨天如是说。况且,整天板着面孔,时刻提醒自己他人的坏处,严重违背我的性格,做起来也是非常辛苦。换一个角度看,全队10个人讲话,唯独我的话成了经典,不也是蛮有意思的事吗?
我说了“行”!
见我首肯,大伙儿如释重负,纷纷向我介绍可选的颜色和领口。后到的塞治不知我已经同意,忙问鲍勃:“那句话,宪让用吗?”看他们那一个个紧张兮兮的样子,我心彻底软了,两天来第一次含笑说:“用吧,这一下你们将来不管把谁忘了,也再忘不了我了。”大家异口同声:“that’s for sure!”(那是肯定的)然后全都舒心地大笑起来。
我解放了每一个人,包括我自己。
早饭后别的人都做好船翻人伤的准备“漂流”赞比西河去了,我因一包装有外伤药的口袋没有带来,不敢涉及这种激烈冒险的把戏,故独自去了维多利亚瀑布。昨天走了一趟,胆子大了一些。还拎上照相用的独脚架,铁棒子一根,既能当拐杖,危险时又能当武器。一路上遇见两头野猪,几只狒狒,我们小眼瞪小眼,谁也不敢惹谁,而我一举起相机,它们往往怕我,嘿嘿。
维多利亚瀑布位于津巴布韦与赞比亚之间,赞比西河上,是世界第二大瀑布,150年前被一位叫戴巍.利文斯顿的英国传教士兼探险家发现,遂以其无上的女王命名。其实这瀑布本来有自己的名字,叫“莫西奥图尼亚”,意思是“声响如同雷鸣的雨雾”,描述生动。现在它属于世界遗产,但仍带着摆脱不了的殖民地烙印。
所谓“维多利亚瀑布城”其实只有两条街道,除了纪念品店铺,就是酒家。到处是警察,到处也有握着大把津元截着你问要不要高价卖美元的。这可是坐牢的买卖,我一路摇头说“no”。穿过街道,问了方向,再走几分钟就可以由耳朵引路了。由于天旱,虽然大瀑布那本应是千堆雪,万重雾的美景大大打了折扣,但其惊天动地的声威还在。花20美元买了门票,进去一看,1800米宽的悬崖峭壁只半边有水,且分成三股。
维多利亚瀑布,发源于赞比亚西北高原的赞比西河,河水一路平缓流淌,但到了此地,突然遇到深邃的巴托卡峡谷,一见钟情,不能自己,翻身堕入峡谷怀抱,跌出一道壮丽无比的水帘。雨季时,每秒水量可高达5000立方米,银浪腾飞,雾气冲天,声传15公里以外。只要一进公园,就要披上雨衣。幸好我在北美见识过世界“第一”,所以今天“老二”姿色差了一点,倒也并不觉怎么遗憾,更因游客少,反而成全了我与大自然独处的惬意。
我把玩着簇新的尼康D70相机,一会儿把曝光调得很慢,让水流如绸缎般飘逸,一会儿又把速度调快,定格每一滴水珠。正自宜然,忽见走过来一男一女。我大喜,迎上去热情说道:“嗨!我喜欢你昨天站出来维护加拿大名誉!”那男的一愣,随即问道:“难道你也在那辆车上?”我说“正是”。
图说:醉了
昨天下午玩完蹦极,艾瓦琳拉我参加傍晚的“长河落日”游轮。我和艾瓦琳都对日出日落情有独钟,没一天拉空。看在“落日”两字分上,我就去了,其实没多大意思。30美元的费用,啤酒饮料管够,喝多了的路易在回程公交车上撒起了酒疯。他不光做出些下流动作跟卡门调情,还在人们的肩膀、头顶上爬来爬去。有几位老人实在看不下去出言责备,鲍勃调侃说:“请原谅,他是加拿大人!”这时,从后排走过来一位中年人,用食指点着鲍勃的鼻子,厉声道:“小子!你给我听着,某人的行为像个流氓(他用的词是asshole,字面意思是肛门),我非常不欣赏你说他是加拿大人!”鲍勃吃惊地问:“这么说你是加拿大人了?”那人回答:“对,我是加拿大人!”声音里带着自豪以及“你想怎么着吧”的口吻。鲍勃说声对不起,羞愧地低下头,再也没有言语。
我面前的就是这个人。我说由于是自己队友,还要相处20多天,所以即使心中不爽,也不便当众出言指责,感谢他说出我想说的话,因为我也是加拿大人。他坚毅地抿着嘴,紧紧握住我的手,大力抖动,像个英雄。
“帕特里克,”他看着我的眼睛,郑重地自我介绍:“卡尔加里人,这是我的妻子,劳拉。”那个女人也紧握我手,上下狠抖。
我撒了谎。 其实昨天当鲍勃说那句话时,我知道他是开玩笑,并无不良反应,直到这个人为维护加拿大名誉站起来,感动之余我才恍然:原来我也是加拿大人!我暗自惭愧:十多年来我享受着加拿大护照带给我的种种便利,却没有把心交出去,所以当有人侮辱加拿大时,我无动于衷。记得当年和200多人集体入籍时,我嘴皮掀动,心中嘀咕:这个英国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?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纠结,反正这会儿我为自己的不义而羞愧了。
此时此刻,我们三人都没了笑容,彼此凝视,默默无语,显得有些莫名的激动。好像我们不是游客间的偶遇闲谈,倒像“敌后遇战友”的“无声胜有声”。对我来讲,在以英联邦女王命名的大瀑布前再次遇到帕特里克,似乎有某种暗示,似乎直到今天我才愿意承认自己不光是中国人,还是一个加拿大人。这是不是因为帕特里克的大手比那个移民官的手来得更真实、更诚挚,也更温暖呢?
20分钟能看遍的瀑布我愣玩了3个小时,然后就去逛街,从一走出瀑布公园便被一拨拨的小商贩围追堵截,初次体验了“物物交换”,很有意思。其间还有“崩巴”不时前来凑趣。
刚开始出于新奇,我乐呵呵地讨价还价,到后来就吃不消了。他们什么都想要,从帽子到鞋,从手表到水杯,把我身上穿的,头上戴的,手上拿的,凡是看得见的东西一一指到。我说我总不能光着回去吧,他们就说跟你回旅店拿,你换上新的,再给我旧的。有一点我还真应感谢他们,由于他们的一路相伴,我安全步行回了旅馆。
今日的战果是:用一件短袖衫、一支圆珠笔和一只打火机换了一个石雕犀牛,又用一条长裤,一个钥匙链外加1美元现金换了个漆绘长颈鹿木盘。
下午在游泳池边看书写日记,又有一批“流浪者”到达。每一个人都好奇地打量我。我知道他们也一样无法给我定位:我若是白人,应该在游泳池里纳凉;我若是黑人,应该在游泳池旁劳作;而我偏偏不白不黑地在这读读写写。
其他队友都到昨天登记过的市中心大酒店去了,我没有跟去。但我犯了一个错误:以为既然是旅店,到饭时就该有吃的供应。餐桌旁等了半天,问过工作人员才知道,这里必须预约。碰上小戴问我饿不饿,我称在市里吃过了。回到房间,找出营养粑和饼干,就着凉水完成了我的“自助”晚餐,不等卡门回来就睡下了。
这丫头到底还是听了我的劝告,晾衣架上“彩旗”飘飘,全是她的。